中国 新三样 的一场持久战

2023 年 10 月，电动汽车在重庆长安汽车配送中心排队。2023 年前三个月，中国电动汽车出口量同比增长 122%。

中国的“新三样”是太阳能电池、锂离子电池和电动汽车。这个词让人回想起曾经是其出口支柱的“老三件”的概念：服装、家用电器和家具。

中国的成功体现在以下具体数据上：太阳能电池出口量占全球80%以上，锂离子电池出口量占全球50%以上，电动汽车出口量占全球20%以上。

中外对话的尤晓英采访了专家并引用了相关报道来说明这一举措的实施情况。主要得益于持续的政策支持、针对性强且持续的补贴和融资、低成本、巨大的国内市场和规模经济以及持续的创新，以确保产品不仅价格便宜，而且打动世界。

事实上，本土企业的持续创新常常被国外人士所忽视。如果没有中国提供的支持，欧盟和美国将始终难以参与市场竞争——尽管西方在开发下一代技术时可能会吸取这一教训。与此同时，清洁能源经济不可避免的全球增长，以及欧盟和美国对中国施加的贸易限制，亚洲其他地区的低成本国家可能会抓住机会创建自己的清洁能源行业。

01

“新三电”：太阳能电池、锂离子电池、电动汽车

2023 年 10 月，安徽省合肥市的一家工厂正在生产太阳能电池。中国公司生产世界上大部分的太阳能电池板以及制造太阳能电池板所需的零部件。

“新三样”最近成为中国官员和官方媒体的热词，因为它们突显了太阳能电池、锂离子电池和电动汽车在今年推动中国出口方面的强劲表现。

中国占全球太阳能电池出口量的80%以上、锂离子电池出口量的50%以上以及电动汽车出口量的20%以上。

专家告诉中外对话，这三者崛起背后的主要推动力是政府的持续支持、起步较早、强大且低成本的国内供应链以及推动规模经济的庞大国内市场。

他们还指出了中国企业持续创新的能力。

但一些专家表示，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给“新三巨头”的全球制造业未来带来了不确定性。主要贸易伙伴，特别是美国和欧洲对中国实施的贸易限制可能会影响其领先地位，而其他一些国家也表现出介入的意愿。

“短期内，中国可能会保持在这些领域的优势。我不认为其他国家会突然超过中国。”中国循环经济协会可再生能源专业委员会执行秘书长李丹表示。

她指出，只有其他国家实现重大技术突破，这种情况才有可能改变。

02

如何做到遥遥领先

2023 年 4 月，位于中国中部宜昌的正在建设中的楚能新能源锂电池产业园。建成后，该综合体将能够每年生产 150 吉瓦时的电池，即约 300 万个电动汽车电池。

“新三样 ”的概念 直接对应了中国曾经的出口支柱“老三样”：服装、家电和家具。

目前尚不清楚是谁创造了这个词，但最早使用该词的中国官员之一是中国海关总署发言人吕大良。在4月的新闻发布会上 ，吕强调“新三化”一季度出口表现“非常抢眼”。

吕大良介绍说，1月至3月，电动汽车、锂离子电池和太阳能电池(太阳能电池板的组成部分)的出口总额达到2640亿元人民币(360亿美元)，同比增长66.9%。他补充说，它们总共将中国整体出口增长率拉高了两个百分点。

一季度中国电动汽车、锂电池和太阳能电池出口总额同比增长66.9%

电动汽车的出口同比增长122.3%，引领了这一增长。吕大良解释说，其次是锂离子电池(占 94.3%)和太阳能电池(占 23.6%)。

这一趋势一直持续到今年。在 7 月的新闻发布会上，吕大良的报告称，2023 年上半年这三个行业同比增长61.6%。

中外对话采访了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助理教授吴伟：“由于中国成功抓住了发展可再生能源产业的机遇，现在在全球这三个领域都具有显着优势。”

法国企业和投资银行法国外贸银行(Natixis)编制的数据显示，去年中国在全球太阳能电池出口中实现了近乎垄断，占总量的83.8%。

数据显示，中国企业在锂离子电池和电动汽车出口份额虽有所减少，但仍显着，分别为52.3%和23.4%。

Rystad Energy的数据显示，到2022年，中国在太阳能电池板各阶段生产中所占的全球份额将超过全球总量的80% 。该调查结果发表在这家总部位于挪威的研究和商业情报公司的《 2023 年太阳能市场报告》中。

报告显示，中国在多晶硅、硅片、太阳能电池和太阳能电池板的生产中所占份额依次为94%、96%、90%和81%。多晶硅是太阳能光伏供应链的关键基础材料，而晶圆(半导体薄片)则用于制造太阳能电池中的集成电路。

Aditya Lolla表示，2022年中国电池制造能力为0.9太瓦时，约占全球份额的77%。Lolla 是英国能源智库 Ember 的亚洲项目负责人。

03

新三样已久

德国萨克森州正在建设一座太阳能发电厂，使用了 110 万块从中国进口的太阳能组件。

尽管“新三样”这个词相对较新，但三巨头的崛起——都是脱碳的关键——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

中国的政策支持可以追溯到2000年代中期，并始终如一，为今天的成功奠定了基础;几乎每一位中外对话采访过的专家都强调这一点。

中国早在2005年就出台了可再生能源法，以刺激可再生能源的开发和使用。两年后，中央政府在两项重大政策中将能源产业上升为国家战略，旨在刺激可再生能源的研究和制造。《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方案》 和 《可再生能源中长期发展规划 》等政策使该行业的目标超越了仅仅解决污染问题。

2008年，政府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而推出的4万亿元人民币(5830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给该行业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尽管是间接的)。其中，2100亿元(约占5%)用于节能减排和生态工程项目。根据世界自然基金会和中国资源环境政策研究所2010年发布的一份报告，这有助于引导公司和投资者转向可再生能源。

报告称：“大型新能源发电项目一一开工。风能和太阳能设备制造的投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此外，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应用，例如商业充电站的建设，最近也在深圳得到了拓展。”

到2012年，中国太阳能光伏产业已“形成完善的制造链” 。根据当年的一份政府文件，该国生产了全球40%以上的太阳能电池。

2015年，随着“中国制造2025 ”战略的推出，这一政策动力继续延续。该倡议旨在用10年时间使中国制造业从劳动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转变。它为国内电动汽车品牌的发展制定了具体目标，并提出了一项单独的 行动计划，以发展太阳能、风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 发电设备的制造。

该战略之后还有两个行业五年规划，涵盖2016年至2025年：智能制造“十三 五 ”和 “十四 五”规划将新能源汽车和发电设备作为产业升级的两个重点领域。

环境法专家王亚力告诉中外对话，大约15年前，当他与中国人谈论这些工业化推动时，他们承认当时并不清楚这些产业是否会成功。

“这是有逻辑的，他们只是在尝试，”现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学院教授、美国埃米特气候变化与环境研究所联席主任的王说。“值得注意的是，十年或更长时间后，这项政策在现在和现在都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他补充道。

04

供应链和国内市场

4 月，中国汽车制造商蔚来汽车首席执行官李斌在 2023 年上海汽车工业展览会上。欧盟委员会于十月发起调查，以确定中国对其电动汽车行业的补贴是否“非法”或对欧盟制造商造成“经济损害”。

多位专家指出，中国在为这些行业创建稳固的本土供应链方面起步较早，政策制定一贯，这代表了中国相对于竞争对手的主要优势。

“从原材料到最后的组件，中国的太阳能行业拥有完整的产业链。”中国循环经济协会的李丹说。她还认为，中国较低的劳动力成本是制造业发展早期阶段的一个优势。

中国国内市场的规模几乎在全球范围内无可比拟，也给中国企业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力。

“中国市场很大，政策激励也很慷慨。这意味着中国不仅可以生产大量的可再生能源设备，而且还可以在国内消耗其中的许多设备，”绿色和平东亚区全球政策顾问李硕表示。

“生产和消费是相互激励的，你生产的产品能卖出去，就会增强你的制造业竞争力。”李硕告诉中外对话。他补充说，除了劳动力之外，中国企业的土地使用和融资成本也很低。

中国巨大的国内市场创造的规模经济，因鼓励或在某些情况下要求采购本土产品的政策而变得更加复杂。例如，太阳能光伏产业“十二五” 规划 (2011-2015)要求80%用于制造太阳能电池的设备和配件“国产化”。

《中国制造2025》规定，到2020年 ，中国年销售100万辆以上的电动汽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中，自主品牌的比例要超过70%。2025年的目标是市场份额达到80%以上，或三百万辆。

李硕认为，中国企业的自主创新常常被国外人所士忽视：“这包括中国工业已经领先全球的技术的升级和发展，以及制造技术的不断改进。中国在这些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这也导致中国在这些领域在世界舞台上具有如此大的竞争力。”

05

补贴与创新

一些专家认为，“新三样”的崛起，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政府对制造商、发电商和消费者的补贴。

中外对话采访了布鲁塞尔智库布鲁日高级研究员艾丽西娅·加西亚·埃雷罗：“中国(在这些领域)曾经有竞争对手，但它对这些行业进行了大量补贴，而其竞争对手并没有……或停止补贴它们。”至少十年前，就欧盟的太阳能电池板而言。”

García Herrero 表示，到2010年代末，欧盟的太阳能电池板产量占全球的 60% 左右。为了刺激生产，欧洲国家——特别是德国和西班牙，直在大力补贴个人使用太阳能。

但受金融危机影响，欧洲国家取消了太阳能补贴。“在欧洲没有人愿意在没有补贴的情况下安装太阳能电池板，因此市场崩溃了，”埃雷罗指出。“有一些欧洲公司在中国开展业务，例如西班牙公司GAMESA。欧洲在中国失去了大量市场份额。”

大约在同一时间，中国开始加大太阳能发展力度。2009年的“金太阳”举措是中国推动该行业的早期举措之一——在建筑物上安装太阳能光伏发电、制定技术标准、推广某些关键技术提供补贴。

金色的太阳落山后，中国从2013年至2019年对太阳能发电企业进行补贴，在向电网出售电力时向其支付额外费用。各级地方政府也一直在提供补贴，鼓励大型太阳能基地的开发或屋顶太阳能电池板的安装，以帮助实现可再生能源安装目标。

对于与电池行业发展交织在一起的新能源汽车行业来说，补贴也发挥了作用。

在2009年发布的最早的行业政策之一中 ，中央政府承诺未来三年投资100亿元人民币。这支持了车企实现各种技术和产品升级，例如开发新能源汽车及其配件。

在当年的另一份通知中 ，财政部和科技部向13个城市的公有制企业提供了一次性新能源汽车购置补贴。2013 年，购买优惠扩大到个人客户 ，其中包括现金奖励、税收减免和免费车牌。如今，只有税收减免在国家层面仍然有效，并将持续到 2027 年底。

然而，在加西亚·埃雷罗看来，与欧洲竞争对手相比，中国电动汽车公司的成功还取决于其他因素：“欧洲公司选择生产混合动力汽车，而中国则专注于生产电动汽车。”

埃雷罗还指出：“欧洲允许向混合动力汽车(而非纯电动)消费者提供补贴，这是一个错误，因为它阻碍了向电动汽车行业发展的过渡。”

此后，美国开始根据拜登政府的《通胀削减法案》为其本土清洁能源行业(特别是电动汽车)提供补贴 。

但埃雷罗表示，补贴在欧盟仍然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欧盟无法集中补贴：“你可以看到[欧盟]国家试图提供补贴......但这些都是国家补贴，从来没有美国[的]补贴那么多”

06

中国能否持续保持领先

多数专家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中国将继续保持在“新三化”领域的优势。但许多人也强调了地缘政治关系带来的不确定性。

李硕表示，西方公司在短期内“非常难以”超越中国竞争对手，因为它们不太可能拥有同样的有利条件——从持续的政策支持到低廉的生产成本。

“我认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也是(美国和欧洲国家)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他说。

但李硕也警告说，中国在这些领域的前景“更多地是一个政治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特别是在美国和欧洲。他列举了现有或潜在的贸易限制，例如美国对中国太阳能电池板的禁令以及欧盟正在进行的针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反倾销调查。

“美国和欧洲可以迎头赶上的是新技术的研发”，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学院的Alex Wang这样认为。

有人建议亚洲其他地区的国家可以抓住机遇，提振制造业。

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商业咨询委员会主席阿尔斯贾德·拉吉德(Arsjad Rasjid)三月份告诉半岛电视台 ，东盟应该成为“世界的供应链”。

多数受访对象认为，“新三样”的制造能力，其他国家可能无法赶上中国。相反，随着全球需求的持续增长，他看到了发展国内清洁能源制造生态系统的机会。

此外，新技术可能有能力改变该行业的动态。“美国和欧洲可以在现有技术上与中国竞争的想法似乎几乎无法想象。不过，美国大学的研发能力非常强。试图开发这些技术的美国公司和研究人员面临的问题是缺乏资金，这是由于多年来不一致的政策信号造成的。

“美国人非常清楚过去的动态，他们正在投入大量资金进行研究和制造业投资，”一位观察人士认为补充道。“因此，在你可以想象的下一轮技术中，如果美国公司开发出一种全新的电池、化学物质或类似的东西，那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优势。”